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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妖言083】〈中華副刊〉 普通鳥類圖鑑(轉載自中華副刊)

「靈魂的受苦恰恰不能。」


突然這樣和自己說,沒有上下文,應該要有。「我都忘了你是個性情中人。」他說,我愕然在心中驚呼:「但是人都性情。」豈可沒有?世界是原子性的構成,波紋是岸上岸下一隻隻睜大的眼睛,人首先是一顆又一顆脆弱相對的心。撒嬌的意思是我駭怕你掉頭就走,夢的意思是儘管無望的未來,「滿好的。」意思是,我替你感到惋惜。

我不應該把積累的情感都拿來造句。

兩個人的愁苦偶然相值,激盪越絕,最後清篤地對彼此笑一笑,揮揮手,告別在院落,消失人海裡,我不甘心。活在這個年代,我們還沒長大就已經老了,還沒相愛就已開始追悔總總未及的純真,與勇氣。一往而深,不為所計,並且不要言語。我害怕言語,恐怕是這樣就好,我僥倖,難道這樣竟可以。

誠然不行。誠然的意思是,我有所欺瞞。任憑積累的情感消散在陡然困頓的腳步間,消失在那人善良的睫毛上,閃亮的舉手投足,還有髮梢。我們掉頭就走。我不想這樣,你不要這樣,可是心會受傷,如果不這樣。

往往就是這樣,這樣的冬天,在鳥類換羽的耗弱中,我想我已經準備好,我想。我要告訴你一件事,如果你願意聽。「手揮五弦易,目送歸鴻難。」這樣的句子太矯情。

我們不妨搧動加速的意志在高空搜索,遙遙一小點,細看是一隻綠繡眼。再多記憶也不能停止我們,個人的愛恨多不足道,空氣與引力在扶持,天藍和雲流循循善誘,全世界正尋找你。包括樹梢上那隻綠繡眼,如果沒有心事,你看,看著牠並不難。我們在那綠繡眼的跳躍中看見了規律閃動的猛綠,在沙沙作響的葉叢間尋找一架無形的鋼琴。是什麼在彈奏著生命?

鋼琴師已不見蹤影,是他,他早早遺忘了他的身體,張開雙手不再顫抖,交奉出全部的樂音。那鋼琴師是我,何嘗不是你,現在我們就去追回那個有情的自己,告訴自己:

「現在你可以把他還給我。」



(原文網址:https://www.cdns.com.tw/articles/75368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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