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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妖言098】骷髏狀的人馬──詩兩首(轉載自《別字》)

骷髏狀的人馬

灰色地帶:一群客人在我面前猶疑

眼神如狐如狼。他們一開口,我迅速抓握住

所有欲求,旋轉我的雙手。我出賣

我的敏捷、微笑與寬容,丟棄我的名字

暫有數小時。我正對著街心,看著烈陽抑或大雨,

藏匿來往人們的心事。

各色的人轉動他們的眼珠子,在我面前,點餐之際

頻頻向我灑落他們的情緒。我成為落雷區

海浪警示區、颶風路徑

然而世界是這樣,對服務的要求是這樣,面對驟變的

危險,我用金絲雀的嗓音回應

討好、偽裝、安撫

我躲在聲音的後面。不停親切地重複直到舌根沙澀

吞吐著這些,過場的語言──或許我是灘地上的招潮蟹?

不斷地過濾些要賴以為生的東西。

不過除了金錢我想不出有別的。這些神聖紙鈔上的人像令我抽搐。

我被小時肢解著,感受著時間的作用力。一小時遍體麟傷的我,

居然和一小時完好無損的我,同等賤價

但後者的存在是不允許的。他們是在替我開發自己

你也未免有機會擊碎殼內偷窺。有人說:「不然你為什麼

不去做別的?」這疑問如同一把長槍

提問的人雙眼高高的、沸騰著。他用食指指向我

宛如我是一隻無毛的獅子、一頭沒有看過荒野的熊、

一隻墮了胎的母鹿。充滿野性、卻喪失了該有的適應力

人們就喜歡看上這類的東西,不是嗎?他將慾望

對準我。我沒什麼還擊的方式。

下班前夕,我發現我的皮囊被沒收,藏到貨倉的深處

如今我和我的同事站在台前,腰椎以上殘存一具骷髏(仍理性的運作)

而下半身是馬。比過往活著的時候要快速。我被誰

果斷地賦予旗幟,朝我未明的方向去奔馳

頭一次,我相信太陽絕對在地底下。

我必須挖掘它。在死成為永遠的死之前

在他們還沒意識到我還真正活著

恐慌,還是恐慌

叉子與鐵碗戰鬥的聲音使人發寒,點餐鈴被按響了三下

服務員還沒有現身。我吞著每個人呼出的一口氣充飢

餐桌上,他人的夢想使我乾渴。總是蓋了張面具在說謊:

鑲了金的明天、被奉為典律的過去。

舉杯這動作在桌巾上產生的重重疊影

讓酒嘗起來更澀

我的感冒是流行性的卻對流行這詞也過敏

不要對我妄下斷言,不要給我診斷

當樹被雷劈的時候,不要和我談幸運

──太過正確的排拒,沒看見嚴厲外的優柔寡斷

像群馬一樣朝黃昏奔馳

「他們有血有肉,我只不過是個握有法槌的亡魂。」

草原擺動的方向永遠未可知,卻永遠不缺乏信仰

希望從誰的屍體上生長

別想要向誰贖回同情

一幅大型油畫,延綿不絕的山景

使我自己覺得佇立於山谷

回音到他人的耳中還有效用嗎?我渴望大喊

卻又害怕被偷渡一切

一切的意義在火口周圍

毀滅還是重生?又誰說狀態可供選擇?

我不是時代底下的產物

我不是被動

我接住許多問句後頭的鉤子,往肩頭裡刺入

這不代表我上鉤了,而是深深思考誰的疑問

即便弄痛我使我無法做夢

我對誰猶有責任 誰就有權窺看我心裡堵塞的血

知道我看過哪隻妖魔、哪隻又決定賣了我

一條長廊上,可以哭泣的時間

比冬季製造雨針的時間要長

那些雨針砸下來 銀光、琥珀光、霓虹光

從天國到人間

恐慌,還是恐慌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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