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妖言144】無名猴子遇上恐慌孕婦:《神去不了的世界》縫合戰爭記憶與家庭裂痕
文 謝曉陽(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文學跨領域研究所學生)
讀過《棄貓關於父親,我想說的事》的人會知道,村上春樹很在意父親曾參與中日戰爭。戰爭造就了父親的沉默寡言,也導致父子關係疏離。兒子不敢問,父親也不想說。村上一直以為父親隸屬執行南京大屠殺的殘酷兵團,到父親死後才著手研究他的生前歷史,卻發現父親是另一部隊的後勤兵!就算解開了謎團,父子關係已一去不返。
台灣也經歷過複雜的戰爭史——有沒有想過,祖先的事跡到今時今日仍影響著我們的行為?多少人因為原生家庭遺留的創傷,覺得自己人生也沒多愉快,何必禍延下代,索性不生育?(村上就是剛巧沒兒女,不知有沒有關係?)烏犬劇場的戰爭三部曲之一《神去不了的世界》(以下簡稱《神》)就創造了一個超越物質性,能進行超時空對話的場所,兩條故事線並排而行,由三位演員分飾多角:觀察歷史的敍述者、身處現今台北,受恐慌症所苦的妻子和丈夫、太平洋戰爭時期被日軍徵召作軍人的部落族人⋯⋯看似不相關的故事,逐漸連成一線——如果經歷戰爭洗禮的祖先,能與今天身處繁忙都市的後代碰面,會有什麼樣的對話?
「有些人忘記了,有些人卻無論如何都忘不了。」開場不久,女演員就在堆滿灰黑紙片,看似廢墟的舞台上,拋出這句話。每當談論歷史創傷,例如六四屠城,這句話就不時出現,彷彿要責備那些遺忘的人,但《神》想討論的不止這樣。《一切未曾逝去:越南與戰爭記憶》的作家阮越清曾說:「不惜任何代價的遺忘,有一天將由你或你的後代付出代價。」【1】不論是受害者,還是加害者,當我們不再談論,後代甚至也對先人的事毫不知情,事情就不復存在,我們就能輕易逃離這一切嗎?沒那麼容易!
部落角色的名字——猶如很多人一樣,已被遺忘,所以被分發三個可愛的名字「猴子」、「小鳥兒」和「木瓜」,他們是台灣的原住民,卻會一點日本人的語言,也會玩日本人的遊戲,在原野過著純樸的生活。但人生往往就是一個小小的錯誤,一時之快,一時的衝動,不幸就撲面而來。因為私藏槍枝,想獵取山豬讓家人得到溫飽,「木瓜」被日軍逮捕,和「猴子」一起當上了日本兵「補償罪行」,到東南亞進行越來越麻木的殺戮⋯⋯看完劇後,我問了兩個台灣朋友,「日治時期被抓去替日本人服役當軍人的有多少?」回應均是:「不知道,你自己去查?」於是我上網看維基,說是二十萬人左右,是相當龐大的數字。二次大戰後,他們回到已破損的家園,尤其是原住民部落,甚至已不復存在,國民黨緊接上台,白色恐怖時期展開,無論他們是曾經的受害者,還是曾經的加害者,這些記憶都必須被深深鎖在心底,再不言說⋯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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